“你睡这一床。”
序号D207的大佬指了指里头靠墙的一个隔间，给李哲分配了床位。
李哲往里走，有种遇到了黑中介的错觉，他连包都没有，直接就是空手入住。
屋里本就昏暗，即便此刻开着门，但他的床位实在太靠里了，以至于整个隔间都黑乎乎的，他弯下腰凑近了看，才看出来床边的是个小柜子。
勉强算是个床头柜吧，李哲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个连抽屉都倾斜着的小柜子，是他唯二的家具。
D207将里头的油灯点着，借着微弱火光，李哲这才看清小隔间的全貌，床上有床单被套，但都很老旧，除了几个线头松垮的小洞外，还有些泛黄。
枕头更是看的李哲眼角直抽，中间已经完全凹陷了下去，上头的花纹也异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灰黑发亮的污渍。
我接受不了...
李哲心中直摇头，退到屋外深呼吸，这座沉闷的砖房让他感到异常压抑。
他甚至感觉自己对那座以草席地的黑牢的接受度，都要比这一张床要来得更高。
我这能算是洁癖么，李哲自嘲着摇了摇头，心头升起一股比巨斧临头时还要浓烈的绝望与委屈。
像是突然理解了什么叫做以死明志，又或是宁死不屈。
望着渐晚的天色，再回头看了看那昏暗小屋，李哲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接受不能，在街边摇头晃脑地徘徊踱步，嘴里不断碎碎念着“这真香不了，这真真香不了，这没法真香...”
我就是冻死，死外边，睡这大街上，也不会碰那张床半下！
李哲在心头发狠，一双手搭在他肩头拍了拍。
是D207。
“怎么了，太激动？”
“......”
“很久没睡床了吧。”
D207找了个台阶坐下，伸手拍了拍身侧，他说的很轻柔，可配上那干涩又带着些许沧桑的嗓音时，就显得有些怪异：“以后都有床睡了，我们都是幸运的。”
“......”
这一次，李哲是真的有些沉默了。
他望着前方的D207，那张侧脸明明在笑，可在半抹斜阳下却显得越发落寞。
他挪了两步，也跟着坐了下去，两个男人都没有在说话，甚至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彼此的姓名，但空气中的尴尬与生疏却在慢慢消散。
过了许久，依旧是D207打破了沉默：“黑牢里现在怎么样？”
李哲不知道他想了解的是什么，就把自己看到的都说给他听，譬如大家的麻木，譬如F063他们的自尽，甚至连小强爬上手背这样的事都当成谈资也说了出来。
“还是和以前一样啊...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变。”
D207佝偻着身子，怎么看都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我22岁觉醒的血脉，现在已经六年了。”
六年，李哲看了他两眼，这么算的话前辈连30岁都没到？
可他看上去说四五十都嫌小了。
“你今天觉醒的时候，也感觉到那股力量了吧？”
闻言眼睛一亮，李哲点了点头：“那股力量...”
“那就是藏在我们血脉里的力量。”D207目光矍铄：“全世界都害怕的力量。”
“你不必为体内流淌着的先祖之血而感到羞愧，因为我们曾经也有过辉煌和荣耀，但你也绝不能沉沦在那力量里。”
“为什么？”
D207转头望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流淌的是少年的不解与锐气。
“你要是被杀戮和力量冲昏了头脑，一定会死在里面的，你看着还很小，离角斗场远一些好。”
“我如果不去角斗场呢？我只是想知道怎么...怎么和你一样成为D级。”
角斗场是狗都不去的，但晋级是必要的，力量也是必要的，在找到回家的路之前，李哲首先要确保自己有能力面对这蛮荒世界的凶残。
D207低着头，眼底升起一抹困惑和痛苦：“我也不知道，就像和觉醒一样，我到现在都无法理解为什么只有我们是幸运儿。”
六年前，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胞弟死在了刀下，温热的血像一把屠刀一般劈在他的脸上。
他弟弟临死前都在哀求和颤抖。
目眦尽裂的D207，分不清、也记不起那时的自己究竟是愤怒还是绝望。
总之，他是罕见的还没进场就觉醒了血脉之力的恶血者，如一头绝世凶兽一般手刃了那头力士。
毫不为过的说，那是一场虐杀，虽然他也伤痕累累，但力士的尸体已经完全看不出人样。
在他的记忆里，弟弟那时也还很小，可能和现在的李哲一般大。
这是段他不怎么想回忆，更不愿提及的往事：“我曾经也跟你一样渴望着力量。”
他顿了顿，李哲聚精会神的听，大佬在酝酿情绪讲述隐秘，绝不是他这菜鸡插嘴催促的时候。
“越渴望，就越躁动，有时候感觉体内的血都在烧。”D207闭着眼睛，沉浸在回忆里，他没有念过多少书，但依旧在很认真的描述着：“他们像是活的，有自己的意志，在灵脉里乱窜...”
“灵脉？”李哲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打断了D207的讲述，然后歉意的低了低头。
“我族特有的脉络，你觉醒了也有，可能现在还不太明显。”
D207掀起袖口，手腕正中心有根凸起的腱鞘，一条淡红色的脉络渐渐浮现。
李哲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条脉络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最终凝聚在了掌心，化作一团火焰，“噌”的一下燃了起来，悬空升腾。
望着那团凭空具现的火焰，李哲下意识的作出吞咽，掌控火焰，这是绝对的超自然力量。
远比他那突如其来的爆发力要震撼的多。
他突然想到，或许刚才那盏油灯也是这样凭空点燃的。
“除此之外，我还听到有人在我心里头说话，我可不是瞎说的，不止我，好多人都听到了，有人的说法要漂亮些，叫什么来着...”
D207两眼微眯，他侧着头，脑袋就这么僵在半空，只有眼珠子偶尔动动，过了许久突然下巴一抬：“哦对，恶魔的低语。”
他嘀嘀咕咕的念叨着，李哲的思绪却飘回了今天的角斗场，他在某个瞬间也听到有人在说话，那人轻笑着叫他出剑。
是同一种东西么，李哲不确定，他甚至连那个声音是真是假都有些记不清，更不要说去分辨。
“总之，不要去听他们的话，也不要和他们讲话，更不要在心里挂念着他们的力量。”
D207郑重其事的望着李哲：“所有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最终都会让你付出惨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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