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祁迟隔着屏幕看阮舒的表情，小姑娘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正盯着他瞧，看的人心痒。
他拉开赛车服的拉链，从里面摸出一支烟跟打火机来，点着，笑：“没什么意思，生日在九九重阳节，所以懒得想，每回都用九，习惯了。”
“这么简单？”
陆祁迟撩着眼看她：“不然你以为？”
阮舒歪了歪头：“我以为是有什么特殊的纪念意义，比如涅盘重生之类的。”
陆祁迟一看这姑娘略显失望的表情，就知道这姑娘一定又脑补了些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不由得笑：“怎么？我生日不是特殊意义？”
阮舒摇头，说出自己的想法：“那倒也不是，就是你这人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会因为生日定数字的人。”
陆祁迟不语，思绪却随着她的话飘远，其实她说的是对的，确实不仅仅是因为生日。
可涅盘重生又太过了。
就是家里刚出事儿那段时间，实在是太过难熬，父亲直接被人带走，连探视的机会都不给，原本的住处被法院一张封条封住便再也进不去。
没过几天，母亲也一病不起，逐渐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有一段时间，就算醒过来也认不得他是谁。
他的生活好像除了医院已经没了别的地方可去，那时他好像还没到二十岁生日，就算再成熟，也远远达不到无坚不摧的地步。
他尝试着去求以前经常来家里做客的叔叔伯伯们，要么是电话打不通，要么就是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会挂断。
好一点的会听他说几句话，然后同样为难开口：“小迟，叔叔家里现在也缺钱，实在帮不了你。”
他还想说些什么，听筒里已经变成了忙音。
仿佛一夕之间，亲戚、朋友，全都不见了。
他生日那天，祁月容昏睡了一天都没醒，医生过来检查，跟他说身体器官的各项指标都正常，让他多陪着说说话兴许有作用。
他心里一凉，但还是客气的将医生送出去。
转身时，护士叫住他：“16床家属是吧？”
他点头。
护士便把手里的缴费单给他：“该交住院费了，上周的还没交，这次一起交上。”把住院单递给他：
“好。”
他接过那几张薄薄的住院单，行尸走肉般走向楼下的ATM机，打开钱包里的卡插进去，确认余额。
目光一滞。
盯着那一串数字看了半天，也没能让它多出几个零来。
点击取款，从里面掏出几张红色的钞票。
重新打开钱包，把里面所有的卡拿出来。
一张张插进去。
输入密码。
重复的动作，几张卡凑一起堪堪一千多块钱，要是放以前，还不够他买一双球鞋。
可现在，这些钱却变成了他的救命钱。
他留了两张应急，剩下的全用来支付住院费。
收费的护士可能是知道他的情况，接过钱抬眼看了他一眼，“这些不够，尽快找找其他亲戚朋友凑一凑，我再给你几天时间。”
他点头道谢，手里紧紧握着手机。
良久，翻开通讯录，挨个往下打。
果不其然，没有一个能打通。
亲戚朋友？哪里来的亲戚朋友啊。
他苦笑一声，返回病房，重新坐下，手里握着祁月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
他盯着看了半晌，目光沉静，好像终于是累了，趴在祁月容身上，像小时候一样，喃喃道：“妈，你是自己不想醒过来对不对？其实，我也不想醒，就这样一觉睡过去该有多好。”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窗外的最后一丝阳光降落，只留下一片黑暗。
医院走廊的白炽灯已经熄灭，只剩下护士站那里的微弱灯光。
隔壁床已经睡了，发出阵阵鼾声。
陆祁迟仍保持着下午的姿势，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泪，只记得眼睛的酸疼，声音也变得粗粝嘶哑。
他祈求般的开口：“妈，今天是我生日，你要不要醒来看看我？看我一眼吧好不好？”
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陆祁迟像是终于认识到了这个现实，弯唇笑了下，起身帮祁月容整理一下头发，又出去打了一盆水，给她把身子擦干净。
一通折腾下来，已将近深夜。
陆祁迟重新坐在祁月容旁边，轻声安抚道：“睡吧，妈。”
过了几秒，又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呢喃：“我也要撑不下去了。”
语毕，医院走廊响起整点的报幕声。
十二点了。
他的生日要过去了。
可就是在这将过不过的瞬间，祁月容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陆祁迟盯着那双手看了半天，生怕刚刚是自己的错觉。
接着，手指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陆祁迟又惊又喜，一起身，椅子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跑出去找医生。
带着医生进门，病床上的祁月容已经睁开了双眼，正费力的想要坐起来。
陆祁迟快走两步过去，帮她把枕头垫在身后，声音颤抖：“妈，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祁月容摇头，看向陆祁迟，一脸纳闷：“阿迟，你怎么没刮胡子？”
陆祁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忘了，我现在去刮。”
他从书包里拿出剃须刀走进洗手间，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笑了。
可是，不知怎得，笑着笑着，眼睛里还冒出泪来。
随即两下擦去，指着镜子里的自己吐槽：“瞧你这点出息。”
他后来其实问过祁月容，是不是听到他说话才醒过来的？
祁月容说，不知道，可头脑好像在一瞬间就清明了。
不知在哪里看过，逢九为阳，双九则是九九归真，一元肇始，是一个吉祥的日子。
他以前没信过这些，可这天过后，他却信了。
只不过这些话没办法跟阮舒说，怕吓着她。
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蔓延，陆祁迟捏着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抽。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但却没有丝毫尴尬。
没一会儿，就听见陆祁迟那边有人叫：“陆哥，准备准备，两分钟后再来一圈。”
陆祁迟应答：“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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