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南平是在一个十字路口，他们不用做选择题，或者说，他们做的是多选题，但现在，高保勖突然发现这日子不好过了。
高保勖觉得他不能自己一个人这么心塞，于是他和谋臣武将们又很不具体的聊了一下之后，他去了江边，搭乘一条豪华游船去江上寻找他的哥哥，南平的统治者，荆南节度使高保融。
这是农历的五月，江陵的天气已经很炎热了，江面上有风，但是高保勖感觉不到丝毫的凉意，反而是感受到了江水在风浪中翻腾的凶险。天已经黑了，今天的夜色很浓，漆黑的江面上视野有限，高保勖站在船头，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一种不好的预兆。
让他无语的是，他让手下把船划到高保融平常最爱去的几个钓点，都没有发现高保融那条豪华渔船的影子。那条船名为渔船，实际上是高保融斥巨资建造的，不仅大得跟楼船一样，在大风大浪中叶如履平地，最重要的是奢华，一到晚上，那条船点着的灯光隔着几里的江面都能看到。
但现在，高保勖竟然没有找到那条到哪都十分耀眼的渔船。
高保勖的属下道：“副帅，江面风大，俺们的船不如大王的船那么平稳，不如今夜且先回去吧。”
高保融对外是称荆南节度使，只有在有外人的情况下，他身边的人才会称他为节帅或者大帅，内部里都是称大王的。倒是高保勖，就算在内部，属下也叫不上大王，只能叫上副帅。
这让高保勖越发的心塞，真是的，现在寝食难安的是他，他那哥哥，倒是逍遥自在得紧！
找不到高保融，高保勖也只能在夜晚的风浪中下令返回江陵。回到城中，高保勖感到越发的不安，江面上的风浪再大，他还可以回到城中躲避，可如今南平面临的风浪，他又怎么躲避呢？
高保勖回到自己的府中，几个平时他宠爱的姬妾迎了过来，但是看着这几张平时让他心神摇动的面孔，此时都不禁让他心烦意乱。不等姬妾们走到面前，高保勖就面带不悦地转身拂袖而去，弄得几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一脸楚楚可怜地在风中凌乱。
“来人，备车！去孙判官府上！”高保勖从他的后宅出来，稍微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件事还是得去找孙光宪商量，毕竟那几名武将虽然靠得住，但这种关系到命运前途的事情，还是得找一个有学识，有经验，有谋略和眼光的人请教一下。
夜已经深了，天气很闷热，比起江面来，这城中闷得好像一个蒸笼一样，高保勖的马车里放置了冰块，还有两个侍女拿着扇子给他扇风，可他仍旧觉得很热。不过他刚到孙光宪府上，沉闷的天空中竟然响起了一阵阵的炸雷，那轰隆隆的雷声，给人一种特别震撼的效果，让高保勖忍不住就要多想。
“参见副帅。”孙光宪倒是已经换回了家居的轻便衣衫，他似乎知道高保勖要来，已经在他待客的小厅中准备了床榻，床榻上摆在用井水冰镇过的瓜果，房间墙板的夹层里还添加了大块的冰块，使不大的小厅充满了凉意。
孙家的下人点亮了四角的蜡烛，将小厅里照得犹如白昼一般。房中还点着淡淡的熏香，温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别的不说，这些瓜果、冰块、蜡烛、熏香，一晚上的消耗，就足够一户江陵城中的中等人家吃上一年了。
孙家小厅里的凉爽，倒是帮助高保勖稳定了情绪，这让他意识到，从接到发现蜀军来袭的消息开始，他这一天的情绪一直起伏不定，直到这时看到孙光宪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才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孙判官知道某要来？”高保勖很自然地在小厅中最大的那张床榻上坐下，榻上摆着果盘，两个侍女上来，用纤纤玉手帮他剥开了果皮。
孙光宪在高保勖的对面榻上盘膝而坐，指了指屋子外面，道：“风雨欲来，波涛汹涌，副帅自然不能安坐。”这种话语带双关，既是指屋外自然界的风雨，也是指他们南平面对的风雨，都是文化人，这种比喻可以说已经非常浅显直白了，孙光宪写词写诗的时候，就绝对不会这么用。
高保勖也不想绕什么弯子，直截了当地问：“孙判官，为今之计，究竟该如何选择？”
孙光宪也不再摆谱，他喟叹了一声，道：“副帅，荆南是高家的基业，是武信王、文献王数十年间积累的根柢。传到今日，却恐怕难以为续了。”
这话很不中听，不过高保勖也没有去责怪孙光宪，他也知道以南平的实力，早晚都会走到这一天的。只是这一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这就很让人接受不了。尤其是，他虽然是实际的掌权者，但他更想等到熬走了他的哥哥，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掌权者，当上南平王。
但现在，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
孙光宪倒是心态很平和，说得直白一点，老板的心情他可以理解，但他就是个打工的，给谁打工不是打工呢？其实就南平以前那样左右砌墙，坐收渔利，他也不过就是做一个节度判官，天花板就在那里，他再有才又怎么样？不像他的好友欧阳炯，人家好歹也是中书舍人了，再进一步就是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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