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有雨。
宁夏让司机把车停在墓园门口, 一个人下车打伞, 拎着东西往里走。
因是过节, 平日里冷清的墓园这几天有了点人气。到处是上香烧纸钱的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味。
墓园这几年修葺了一番，比从前好了很多。但地上依旧有些坑洼。下了雨里面积了水, 宁夏走得高一脚低一脚。
她一直往墓园深处走，心里默念着姐姐告诉她的墓穴号码。
她爸从过世起就一直葬在这里。但从前家里情况不好, 挑的穴位便宜。这两年姐姐开的火锅店挣了点钱, 她就得了爷爷奶奶的同意，替父母挪了个窝。
“在后面东区8排8号，挺好找的。”
那一片大多是新墓，碑修得高大气派，比起从前的确实是好了很多。
可再好对走了人的来说, 也没什么意义了。
宁夏找到了8排8号，在墓前站定。
这是一个双穴墓, 里面葬的是她的父母。碑上名字照片一应俱全, 妈妈的那张看起来年轻些，爸爸的则是宁夏一直印象里的模样。
时间过得真快, 都快二十年了。
说起来也是, 从她出国去学画画, 到今年回国, 过去了近九年时间。
她人生里最美好的九年, 都给了汉堡薯条和热狗。真怀念国内的烧鹅饭。
有时候打电话说起这个, 她姐就说：“买啊, 美国又不是没有。”
她当然买过，可味道不一样。
也可能是因为一起吃的人不一样吧。
宁夏放下手里的袋子，正准备摆供品，一眼看见墓碑上摆着的两束鲜花。
她愣了下。姐姐明明说过他们今天过来，应该还没到才是。更何况她要来也不会只带花这么简单。
今天天气再不好，元宝还是要烧的。奶奶对这个很讲究，总说不烧不行，他们在那边没有钱花，会过得很苦。
宁夏掏出手机想给姐姐打个电话，结果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
回头一看，姐姐正领着二老往这边走。奶奶眼神更好些，一看到她就不顾下雨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住。
“这都多久没见了，想死奶奶了。”
“三个月前才见过不是吗奶奶？”
“那也三个月了。干嘛不提前几天回来，搞得时间这么紧张。
宁夏昨天晚上的飞机到的，行李还在酒店里没拆包。一大早起来就买了一堆扫墓用的东西，急匆匆赶来这里。
“居然还是你先到。”宁倩冲妹妹笑笑。
“你还得照顾爷爷奶奶。”
宁奶奶还在数落她：“早点回来多好，也不用搞得这么赶时间。没睡好吧，眼圈都是黑的。”
“睡饱了。我这不是得把美国的工作都交待完，才能安安心心回来陪您嘛。”
宁奶奶一听这个就乐得不行。往年扫墓多少有点伤感，今年是实实在在地感到高兴。
小孙女出国这么多年，总算要回来了。
宁倩一边摆果品一边问宁夏：“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不走了，工作都找好了，过两天就去上班。”
“那就好，我的新店过两天也开张，你记得过来捧场。”
“又开分店？”
“也就第三家，朋友投的钱比较多，我就是个小股东。”
“那你也挺厉害了。”
“都厉害，你们两个都厉害。全都是有出息的，建龙看到你们这样，心里肯定高兴。”
宁奶奶这两年年纪大了，腿脚有点不利索，但还是亲自弯腰去摆各色团子糕点和菜品。
“都是你爸妈爱吃的，给他们都摆上。”
又看到旁边摆着的花束，“夏夏你还买花啦。”
“哦，我妈喜欢花。”
宁夏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她连她妈长什么样都没记住人就没了，哪里会知道她喜不喜欢花。
但这花到底谁送的一时没搞清楚，她就姑且先认下吧，省得奶奶多想。
人上了年纪，想法也越来越多。
几个人点香拜祭，结束后宁奶奶拉着丈夫在墓前絮絮叨叨，说着宁夏两姐妹的事情。另外两人就站在一边，小声地说悄悄话。
宁倩问妹妹：“真是你买的花？”
“不是。”
“我猜也是，你一个人哪拿得下这么多东西。”
“姐，你知道是谁送的吗？”
宁倩抿唇思索片刻：“可能是孟志博吧。”
宁夏一惊：“他放出来了？”
十多年前孟志博绑架伤害萧鸿逸，被判了很多年刑期。宁夏是真不想到，他居然已经出狱了。
“是减刑吗？”
“减了一点，不过他本来判得也不是特别重。当年萧鸿逸不想这事闹大，和他做了私下交易。孟志博在法庭上没提他和我的事情，也没提报复什么的，萧鸿逸作为受害人主动原谅他，还给他找了个律师。所以我记得大概也就判了十二年吧。算算日子差不多，是该出来了。”
宁夏一时没说话。
提到萧鸿逸，自然而然就会想起另一个人。这九年来她很少去想他，甚至刻意想要忘了他。但时不时的，这个人总会在脑海里出现。
宁奶奶说了半天的话，总算把攒了一年心里话全都给说了。说完后又有点舍不得。
“还是留在Y市好，还能时不时过来看看。搬去B市后回来扫墓还得坐飞机，太麻烦了。”
宁倩就搂着她劝道：“您年纪大了，就算住在这儿也不能常常过来，多不方便。您要不喜欢坐飞机下回我们坐高铁，高铁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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