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小孩能证明自己才是她的亲子，只怕也不容易吧？毕竟冒充小孩的人都已经登上王位了，也就是说，要么根本那个冒充者就是和女人合谋的，要么就是那个女人根本认不出自己的亲生儿子……前者直接看出女人心里对儿子的感情远远不如荣华富贵，后者间接推测出对于女人来说亲生儿子很可能比不上已经到手的荣华富贵——毕竟就算再深的感情，从来不曾相处过或者相处时间少到女人会错认自己儿子的程度，再深的感情，也很难记得上已经享受过的尊荣富贵吧？
女人大概是什么样子，伊莫顿最清楚不过——当然，他也知道不是所有女人都是那样的，但不可否认，有许多是那样的。
这一点，连自信自己的母亲是最完美母亲的孟也无法否认——若非如此，他的母亲怎么会是最完美最难得的呢？
当然，孟还是偏心眼了，但偏心眼也要有依据不是？
事实，也确实如伊莫顿所预料的。
虽然不是最坏的那种——已经成为王太后的朱姬，在听尹嘉说他才是她的儿子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我的儿子早就顺利逃出了楚国，也已经顺利登基了。”
眼神、语气、心跳，都证明，她确实认为秦王是她亲生的儿子。也就说，至少她对亲子的感情还没淡漠到了为荣华富贵就可以找个人来代替他的地步。
可是，也足够糟糕——已经成为王太后的朱姬，在相信了尹嘉确实才是她亲生儿子之后，她对冒充者表现出极大的愤怒，又因为现在和秦王之间关系还不错显得有些复杂，在今夜之前，她毕竟真的将王位上的那个人当成失而复得的亲生儿子爱着。可就算是这样，她也只支持尹嘉夺回王位，而在尹嘉表示不想夺回王位的时候，非常的不能理解，一度以为尹嘉中邪。而在确认了那确实是尹嘉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做出的真实意愿表达之后，朱姬依然断然拒绝了尹嘉想要带她离开的愿望：“我是秦国的王太后，先王生前就立下的王太后。即使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只要保留了‘秦’这个国号，就必须奉我为王太后。”
“我舍不得你，但我更不愿意去过那种日子了。”朱姬对于尹嘉，倒是难得的直率，她坦然的承认，连孟都有点意外。
尹嘉却还以为朱姬说的是类似于他自己十一岁之前那样的穷苦日子，急急地保证虽然无法让她继续当王太后享受万人朝拜，但一定会好好孝顺她，让她衣食无忧，也不会受任何人类的欺凌。
“我相信你过得不错，也一定会对我很好。”朱姬在确认过尹嘉就是她亲生儿子之后，已经仔仔细细地摩挲了他的脸和手，也仔细观察了他身上的穿着。尹嘉的皮肤细嫩，手上只有练剑和练字练出来的薄薄茧子；身上虽然没什么装饰品，但衣服的布料没什么精致的修饰但却很舒服，束发的环似乎是玉但比最好的白玉更晶莹而且有着自然镶合的山水花纹——更是归为强大秦国王太后的朱姬也从未见过的好东西；而尹嘉对跟着他一起来的两男一女，神色恭敬但不谄媚，以朱姬多年在楚国中察言观色艰难生活的经验判断，这三人只是尹嘉的长辈，而不是主公或者其他什么让尹嘉的处境更难堪的身份——而且这三人愿意陪着尹嘉潜入守卫森严的秦国王宫，也足以证明他们对尹嘉的看重，以及对尹嘉决定的支持。最重要的是，显然尹嘉自己和他的长辈们的实力都极强，这也是为什么朱姬敢要求尹嘉去夺回王位的原因。如果没把握，她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儿子去送死。可惜尹嘉不愿意……朱姬相信自己跟着尹嘉离开，应该也能过得不错，衣食无忧而且有母子天伦，可是……
“我舍不得作为王太后的尊荣。”没有享受过万人朝拜的感觉的人根本不知道那种感觉多么美好，尤其是作为王太后。王太后虽然没了丈夫，却比有着丈夫的王后舒服多了。王后还可能被废除，可是王太后，却是真正的，秦国最尊贵的女人，甚至连秦王，都必须对她下跪请安。当然，亲子没登上王位的王太后确实不如亲子登上王位的王太后那么自在，可是他不是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他不是她的亲子了么？这几年，他们处得还不错，母慈子孝。
“我不想离开，不过你偶尔可以来看看我——但要注意安全。”朱姬发现母子天性还是很神奇的东西，对着现在王位上的那个，哪怕是在之前深信不疑地以为他就是她生下来没多久就被抱走了、十年不曾见过一面只能靠着思念想象的、一度以为恐怕要永远失去的儿子爱着的时候，也不曾在他面前，这样毫不掩饰地坦率直言。
可是这个孩子，这个有着干净温暖眼神的、和自己骨肉相连的孩子，朱姬不愿意他看到世间太多的黑暗，但更不愿意虚言欺哄他。
朱姬相信，这个在被抱走多年、又被人冒充去了身份，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才能从容站到她面前的，依然有着干净温暖眼神的孩子，是不会那么容易被黑暗侵袭的。
果然，那孩子眼神黯淡了一会，但很快恢复过来：“我会来看你的……你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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